2016年11月26日星期六

城邦.帝國.教會







「城邦」二字對於今日香港人而言不會太陌生,因為近十年來有好幾本引起關注的著作以香港為處境去討論城邦概念。這書從地緣政治學(Geopolitics)及歷史角度更深入討論城邦的概念,譯者說這書是英語世界乃至整個世界的第一部研究城邦的專著。原著書名“Sovereign City: The City-State Ancient and Modern”可顯示書中兩個重點:談論城邦的政治信念及它作為一種國家類型的興衰史。

作者指出古今主要出現過四種國家類型:民族國家、帝國、城邦及聯邦。他較多談論帝國與城邦,因為兩者通常有著此消彼長的關係。它們的定義如下:
²  帝國是由一個特別的民族或人群大規模的領土擴張所形成的。統治者想增加自己的權力及影響力,並且試圖平息人們的不滿,所以鼓勵他們把其他人當作自己的掠奪物。
²  城邦由一些城市組成,他們自認為是國家,既完全獨立又能保證在處理自己事務方面的高度自治。

除了自主自治之外,城邦還有其他的重要元素包括多元、創新、參與、人性化及細小規模等,這些都跟帝國相對。
²  城邦的最本質的特徵是在一切地方事務上具有熱情。它們是廣義的希臘之一部份,但它們的政府、它們的法律、藝術、理想和居住土地上所產生的神祇卻不是,也未受有人將上述這些強加給他們。它們是按照人的規模建立起來的,適合於人性及其需要,但帝國卻從不可能這樣。城邦世界是多種多樣的,它創造了使新思想與新理念容易出現的環境。‥‥與此相對,羅馬最終將其意志強加於一切之上並且致力於建造一個統一和集權的世界。
²  規模、參與、寬容與自由構成一個整體,這些使穿梭歷史的城邦對那些追求亞里士多德意義上的"好生活"之人具有強烈的吸引力。在一個細小範圍內,人性可以通過藝術、建築、科學和哲學得到最充分的表達。

有關城邦的興衰史,作者上溯至3000年前的非利士人,之後是推羅,迦太基和其他腓尼基人。接著,城邦概念在希臘時期發揚光大,並隨亞歷山大延至中東及北印度。城邦也隨殖民主義,被帶到伊斯蘭地區及亞洲。他認為香港及新加坡是今日的城邦,這未免有點言過其實,忽略了香港的自主性受著一個近似帝國的民族國家所壓制,香港其他的城邦特色也岌岌可危。

從社會議題轉到教會議題,教會作為一個國度,她應較為似帝國還是城邦?福音書所顯示的天國某程度上有著帝國的特色,例如耶穌基督乃天國君王,登山寶訓顯示天國的法則,好幾個天國比喻顯示出天國的審判,大使命也顯示天國向外的伸延擴張。或許因為這個緣故,有些教會在組織架構及發展上,甚顯出帝國的味道。然而,地上的教會畢竟跟天國是有所分別,地上的教會是否應當像天國一樣顯出帝國的特色?《使徒行傳》顯示由不同地方教會所組成的初期教會卻有著城邦的特色:多元與寬容。例如在被稱為第一次大公會議上,會議共識是不強行以劃一標準加在安提阿教會身上,只提出幾項普遍教會都要遵守的基本要求:
²  因為聖靈和我們定意不將別的重擔放在你們身上,惟有幾件事是不可少的,就是禁戒祭偶像的物和血,並勒死的牲畜和姦淫。這幾件你們若能自己禁戒不犯就好了。(徒十五28~29)

所以,教會是否更應追求活出城邦的價值,在細小的規模中,活現出人性化、多元的美及高度的參與性?譯者在書中指出:
²  城邦最明顯的地理特徵是規模比較小,對於希臘人來說,小是美,任何東西都要適合人的規模,城邦也像其他東西一樣要適合於人的需要。城邦也像其他東西一樣要適合人的需要。城邦是這樣的一個單位,在其中既可容納他們的文明,同時其結構和功能上的問題也要在任何一件事情上反映出來。之所以這樣是由於全體公民參與國家事務被他們看作是最基本的。

對於為數眾多的中小型教會而言,與其追求成為以堂會為中心的另一個帝國,倒不如想想成為一個活現信仰的美,人性的善及全民參與之城邦?






2016年2月21日星期日

原力覺醒的一代宗師也敵不過的時勢



圖片:Star Wars官方網站及《葉問3》劇照

《星戰7》與《葉問3》可說是過去聖誕與新年期間兩套最矚目的電影,坊間常拿它們的票房作比較,看看原力與詠春那個更能吸金。其實,除了票房之外,兩套電影有其他異同之處更值得比較玩味。



葉問八斬刀vs黑武士光劍
圖片:左《葉問3》劇照,http://villains.wikia.com/wiki/Darth_Vader

兩套電影也屬於以一個人物為中心的系列電影。《葉問》系列顧名思義是以葉問為中心,這系列有三集,廣義而言可說有六集,出於三位導演並由四位演員扮演葉問一角,故事涵蓋少年葉問到他晚年生活。[1]《星戰》系列有七集,黑武士Darth Vader(前三集稱為Anakin Skywalker)是首六集的中心人物,故事以他童年冒起開始,到最後改邪歸正及死亡結束。第七集雖以一個新的世代為背景,但幾個重要角色也可能跟黑武士有密切關係。[2]無巧不成話,這兩位中心人物所用的武器竟有相似之處。黑武士使用光劍為他的武器,光劍的經典進擊招式是攻擊對方持武器的手,為要把對方的手連同武器一同削去。黑武士及好幾位絕地武士(Jedi)也曾因此失去前臂。八斬刀是詠春的兵器,它的用法也是削對方持兵器的手,使對方掉下兵器。八斬刀少見於《葉問》電影中,《葉問3》難得有葉問與同門張天志比試八斬刀武藝的場面。





《星戰》與《葉問》的中心人物也深愛妻子,同時經歷喪妻之痛,但影響卻截然不同。
圖片:
Star Wars官方網站
《葉問3》劇照

另外,黑武士與葉問也深愛妻子,同樣也經歷喪妻之痛,前者因預感妻子死亡而產生恐懼與憤怒,繼而想得到更大的力量去扭轉她的命運,結果墜進原力黑暗的一面。在《葉問3》裏,葉問面對妻子快將離世,便毅然放下個人榮辱聲譽,陪伴愛妻走人生最後一程,不失一代宗師的風範。兩者在相同的情況下有截然不同的反應及結果,相映成趣。


這個同中有異的旨趣,除了在兩位中心人物身上之外,也可見於電影的其他部份。這兩套電影也有兩個重要元素:武打與故事性。武打元素使電影多有大型打鬥場面,而故事的高峰往往就是正邪兩個主角的單打獨鬥。在這方面,《葉問》電影的真功夫過招比《星戰》一味的光劍格鬥刺激及優美得多。論到故事性,由於葉問其人活在動盪的時代中,他的一生也充滿傳奇,所以《葉問》電影有多個可以發揮的故事元素,例如大時代的變遷,師徒關係特別是他與李小龍的關係,傳統的傳承與創新等,可是好幾套《葉問》電影在這方面的發揮差強人意,故事單薄。相比之下,《星戰》電影在這方面就絕對勝人一籌,它的故事包含許多元素,涉及政治、哲理及科幻等,電影在各方面也十分細緻,成功地塑造出一個新奇但又非完全陌生的世界,使觀眾恍如置身於另一個宇宙之中,電影甚至影響人們對現存世界的詮釋,例如《星戰》電影帶來絕地信仰(Jediism),《維基百科》顯示2001年在英語系的國家中竟有多達50萬人自稱是絕地教徒。 



強大的第一軍團,實力無可匹敵
圖片出於Star Wars官方網站






另外,兩套電影可說是以善惡對立為背景,述說著一個時勢凶險的故事。在《星戰》電影裏,邪惡的議員長Palpatine以平定動亂及宇宙維穩為理由,不斷擴充自己的權力,到最後就索性把民主的共和國政體變為邪惡獨裁的帝國。這帝國的勢力所向披靡,遠遠勝過正義的反抗軍。帝國雖然在第6集被消滅,但第7集的邪惡第一軍團也具有這種無可匹敵的力量,所以在《星戰》電影中,邪惡一直是鋪天蓋地主控制著宇宙大部份星系。在《葉問》電影裏,時勢往往比人強。在日本侵華之後,葉問由一名生活無休的富家子弟,淪落為隨時三餐不繼的小民。他雖有一身好本領,但在香港因受到其他功夫門派排擠,使他開館授徒遇上很多難阻;他可以一個打十個,但對於朋友的生活拮据或落難苦況,政府的貪污腐敗,他顯得無能為力。及後他有點名氣,生活較為安穩,卻不能救活患上絕症之愛妻。



葉問的貧困處境
圖片出於《葉問2》劇照







面對著惡劣時勢,《星戰》電影所表達的善,在個人層面是抗拒邪惡的試探,不以憤怒、恐懼或貪婪等去追求更大能力,黑武士失敗了,他的兒子Luke Skywalker卻成功。在整體層面,《星戰》電影的善是破壞邪惡勢力的個別計劃,例如炸毀死亡之星,暫時阻止他們的惡行,但絕對談不上一舉殲滅邪惡勢力。面對時勢比人強,《葉問》電影所表達的善不在於抗拒惡或勝過惡,而是彰顯在個人生活裏及在家庭之中:善就是簡簡單單跟家人一起吃飯及陪伴身邊的人,這些比起勝負名聲更重要。這是《葉問2》及《葉問3》所一致表達的價值。

面對凶惡的時勢,人再有本領也會感到無力與無奈,或許人在這光景下,只可保守自己不接受惡,也盼望可以小勝邪惡,在生活中在身邊的人中實踐小善。

兩年多前一篇有關《葉問》電影的網誌連結







[1] 《葉問前傳》、《葉問》、《葉問2》、《一代宗師》、《葉問:最後一戰》及《葉問3
[2] 有分析說第7集的神秘邪惡首領Snoke就是黑武士,但第七集留下太多伏筆及未解之迷,現階段難以清楚各角色的關係及由來。

2016年2月10日星期三

暴亂未算可怕,更可怕是‥‥

年初二早上的新聞驅走了新年的歡樂氣氛,使人不安與沉重。不論我們指責黑警先撩者賤,或疾呼要把暴徒繩之以法,這都主要是情緒宣洩,無補於事,因為再罵,所謂黑警也不會變白;大舉搜捕,所謂暴徒也只會春風吹又生。這不是說不分是非黑白,而是說與其怒罵譴責,或為事件定性定位,不如看清這事給我們甚麼信息。

我從電視畫面觀看,除了看見使人不安的衝突鏡頭之外,我也見到所謂的「暴徒」不多是惡形惡相的滋事份子,他們就似日常身邊的青年人,他們有些更穿得斯文有禮,比同樣帶著口罩的良景邨「管理員」和藹可親。另外,我也看見很大的仇恨,群眾不是要衝擊警方防線,部份群眾似是把積下的怨憤發洩在四面受敵的警員身上。同樣,個別警員也有佔中時的情緒表現,失去理性地以手上武器狂打被捕人士甚至是記者。

鄰家男女孩也勇武起來﹗群眾間的怨恨之深,連一個已倒在地上的警員、市民及記者也不放過﹗這明顯是一個警號,顯示民怨或至少是部份市民的民怨已去到爆發點,情況有點像世界各地影響深遠或傷亡慘重的社會運動,因著一件民生小事就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全國衝突。暴亂未算可怕,香港在60年代也經歷過兩次暴動或騷亂,事後殖民政府痛定思痛,在行政制度作出多方改變,之後也繼續推行革新的政策,便帶來大家也津津樂道的麥理浩黃金年代。所以,若政府懂得反省應變,從善如流,暴亂帶來的問題還是可以化解。更可怕的是政府在暴亂後只懂得指責謾罵,仍以假大空或政治術語去罔顧現實問題,例如死撐說警民關係一直很好,或說很多市民支持政府施政,今次事件只是一小撮青年人受到思想毒品影響所致。政府事後所作的又只是大舉到處又拉又鎖,或藉此要求再提高警方防暴配備,期間各高官也當然如常放假外遊。這樣,未來的暴亂將會更多更激烈,香港的永無寧日已不再是指到有很多遊行示威,而是指到常有大型社會暴力衝突,使多人死傷。

從現屆政府過去的表現看,我們有理由對此抱悲觀態度。未來可見的社會炸彈已不少,例如網絡23條立法及七警及朱警事件結果,當然少不了香港人的夢魘:梁振英連任,這些統統都可以引發出社會騷亂,但今次事件或顯示香港社會已去到一個地步,凡事都可成為社會炸彈帶來大型暴亂。若擁有龐大人力物力資源的政府對此社會警號坐視不理或只以打壓作回應,這猶如只以築堤倒塞之法去治水,不懂疏通河道。所以,日後社會出現更大規模的爆亂而帶來死傷,建制當負上最大責任。

在這惡劣時勢之下,小市民受到扭曲政制的限制而無從有力改變政府,但我們仍可從自己出發,不讓自己心裏懷恨,多去易地而處思考所恨惡的對象之處境,同時也不要因部份「真黑警」或「真暴徒」而一竹篙打一船人。這樣,我們或許才可以在個人的生活圈子中作和平之子,化解人們對執法者或抗爭者的一點仇恨。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把人們對此事的關注轉離膚淺或無益的議題如「以此為反面教材」、「增強警力」或「掟磚不算暴力」等,聚焦在社會的根本問題上,例如是甚麼使這些青年人有這麼大的憤恨?政府如何正面疏導這股怒氣?整個城市是否可以放慢步伐,先去醫好我們的內傷?




相片出處: 星島日報 - 警方會考慮檢控被捕人士參與暴動罪行。羅振輝攝